自我知事那刻起，外公就已形影单只。可奇怪的是，他总是有写不完的信。
外公已经安葬了几个月，外婆也已经正常了很多。一切都回归平静，仿佛从未有过这么一人，曾影响了谁的时光，他的一生也渐渐被人忘却。
一月前，曾回过故土看望年迈的外婆。望着满印着光阴的故园，心中蓦然有了些许怀念。这时我第一次提出要去外公那没有光的狭窄空间去看看，外婆嘴里嘟囔着，却已主动为我拿上手电，随我上楼了。
一上楼，大股子潮湿发霉的味道传来，难受得紧。我捂住鼻，进了房间，干净的房间内只有些许杂物，唯一大型点的物件也就那屹立了多年的木柜了。我满怀好奇打开一个柜子，一下子捂住了嘴。
用手细细触着，受着手下灰尘的干扰无法感到那些纸的字痕，有些郁闷，也懒得拭去尘灰，只扭头问外婆，这里面装的是什么。外婆嗤笑道：“还能是什么，不就是些神啊鬼啊的，走吧，你外公一生也就那样了。”我皱眉转头，用行动斥责这位口无遮拦的老人。外婆闭上了嘴，眼里的光暗淡下去，我知道，她其实也不懂。
不顾外婆的劝阻，我执拗地将纸上灰尘一点点擦掉。边擦拭着，我边看，不觉泪滴下来了。
是几十封信，有些字迹已模糊了，但勉强能看，我细细地用双眼掠过。正惊叹于外公的少年神气与风骨时，外婆出声了，“是什么？”我抿唇，没说，不是赌气，只是不想让这个已经垂暮的老人知道那个她抱怨了半生的人，其实很爱她。
是的，外公的信里有外婆，不止和外婆的爱情在其中，还有童时的我，青春期的母亲，以及刚踏入娘家的父亲，信里都有。钢劲的笔锋，缭草的字体，看得出来外公中年的风华。
那天，我把信看完，又塞了回去，谁也没告诉，一个人静静地回味着，细细密密的文字，清清楚楚的故事。外公藏了半生的秘密，被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发现，已是我天大的罪过，如今怎肯吐之于口。
他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，外公纸上的字是信，信上的故事是我们。
也没人想到，他们眼中不爱干净的丈夫、父亲……会有如此简单干净的爱。